在開票之際看2020美國總統大選

歷史學家往往是很糟糕的預言家，所以人家問我誰會當選我都說不知道。即使是使用了社會科學的方式，選舉的變數太多，讓我們也常常會看到失準的民調，跟偏差的預測。人在美國我還是會好奇台灣人怎麼看，但在YouTube上一點開台灣節目來看，往往讓人失望，節目上充滿了偏激的言詞，但台灣在美國總統大選上根本沒有選邊站的必要，也沒有選邊站的立場。

我認為要看美國總統的選舉還是要從美國的角度來看，問題是，要看哪一個美國？從目前所顯示的選舉結果來看，都會區大多是民主黨的票，而近郊也是民主黨的票倉，但越往外的郊區就越偏共和黨。這跟人口組成中的族群、職業、年紀等恐怕不無關係。美國有很多面，不是鐵板一塊。我在這裡想以此時此刻開票正膠著的賓州為例，來試著從出口民調做一些初步的分析：

 

從這張圖可以看出，在賓州接受訪問的3090人中，有百分之十二的人住在費城，百分之二十二的人住在費城的郊區。這些人當中大多數是傾向投給拜登的。順帶一提的是，出於好奇，我也去看了傳統共和黨的鐵票區的猶他州，猶他州一片紅海(紅色是共和黨的代表色)，但是鹽湖城卻是藍色的。城鄉差距非常明顯，即便是在共和黨的鐵票州也是如此。

 

以年齡來看，年輕人大多是支持拜登的，而中老年人則大多是支持川普。(我很高興這張把30-44放在一個族群裡，這讓我感覺年輕一點。)原因可能跟支持的議題有關，這可以從下面的其他數據來分析。

 

 

川普主打的是經濟牌，所以經濟議題是個顯著的分水嶺。這個民調中，有百分之四十二的人認為他們家庭的財務狀況比四年前好，而這些人將經濟的發展歸功於川普的政策，因此有這種感受的人中高達百分之八十一投給川普。覺得自己的狀況更慘的人則大多選擇換人當當看。其實說「換人」也不太精確，因為這些人可能是特定職業的人，而他們或許本來就不會受益於共和黨的經濟政策，也可能四年前就已經投給希拉蕊了。但沒有交叉數據可以說明這些人四年前投票的對象。那些認為自己家庭的財務狀況沒有什麼改變的，大多(68%)投給拜登。可以思考的一個點是，民調是自由心證，自認為沒有改變不代表一定沒有改變，有幾種可能性：可能川普的政策對他們真的沒差，也可能不想承認川普的政策讓他們過得比較好。我們不得而知，但這些自認沒有變化的大多選擇拜登。

  

這個數據更說明了川普的經濟牌。對於國家當前的經濟，有45%的人認為是好的，有54%的人認為是不好的。這個感受多少受到疫情的影響。認為國家經濟好的人絕大多數投給川普，反之則投給拜登。

 

同樣是經濟問題，我們來看看收入跟投票對象的關係。年收入少於五萬美金的人大多(56%)投給拜登，而收入較高者則投給川普。同樣的一個民調裡，如果將收入的分割線放在$100,000則變得無論是大於還是小於這個數字的都同樣有50% 或52%的人支持拜登，就比較沒有辨別度了。收入跟職業種類有一定的關聯，可惜我沒有看到更確切的數據，所以沒有辦法做更進一步的分析。但整體來說，收入較少者比較傾向投給拜登。收入較少這件事有可能跟上面提到的國家經濟和家庭財政有關，也有可能跟下面會提到的疫情影響有關。但可以簡單地說，對經濟現況不滿的比較容易投給拜登。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因素：前面有提到年齡問題，年輕人比較多傾向拜登，年輕人的年收入一般來說也比較低，所以這個數據非常符合前面提到的各個數據。

 

這個問題就很有趣了，就是在找出有多少「堵爛票」。你投票選總統主要是因為「支持你的候選人」還是「反對他的對手」？有百分之七十一的人是為了支持他們心中的候選人，在這當中多數人是川普的支持者。當中也有43%的人是支持拜登的，也不算太差了。但我想這跟川普的人格特質很有關係。但「堵爛票」(24%)差距就很大了，有四分之一的人是不爽對方才投給自己的候選人，這當中有四分之三的人是不爽川普所以才投拜登。

 

有56%的已婚男性投給川普，但已婚女性則大多投給拜登。拜登在未婚者中佔了優勢，其中在未婚女性中的優勢更為明確。

 

這張圖則是將種族跟性別一起討論，白人中投給川普的人是比較多的，川普在白人男性中的優勢非常明顯，在白人女性中則是略有優勢。有色族群中無論男女大多投給拜登。

 

這張圖則是將教育跟種族放在一起討論。白人有大學學歷者，大多投給拜登，白人沒有大學學歷者大多投給川普。有色人種族群在這方面就比較沒有辨別度了。

 

對於美國人來說，最終還是要取決於議題和政策。這個問題是問說，決定你的選票的最重要的議題是什麼？認為種族不平等跟疫情是最重要議題的人，絕大多數投給拜登。而認為經濟跟犯罪率和治安是最重要議題的，絕大多數投給川普。認為醫療體系政策最重要的人，也是絕大多數投給拜登。從這個數據上可以看得出來，議題確實是一個一翻兩瞪眼的分水嶺。投票給誰在很大的程度上取決於你認為重要的議題是什麼？

 

認為種族問題是美國最重要問題，或是是一個重要問題的，大多選擇投給拜登。而認為這不是一個問題的人，則會選擇投給川普。

 

墮胎也是一個決定性的問題，認為墮胎應該合法化的(有限制或是沒有限制)，大多選擇投給拜登。而認為大多數的案例中墮胎不應該合法化，或是墮胎完全不應該合法的，則會選擇投給川普。關於墮胎這個議題在美國政治中的影響，可以參照我跟豐恩翻譯的《真理的史詩》中的第十五章跟第十六章。

 

這張圖則顯示了新冠肺炎的影響，自認受到新冠肺炎打擊而受創的人，大多選擇投給拜登。而認為自己不受影響的人，則是投給川普居多。

 

有人好奇新冠肺炎對選情有多少影響嗎？我覺得這張圖的數據顯示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認為政府處理得當的人大多選擇投給川普，認為政府處理得很差的人則會投給拜登。問題在於，這個影響可能沒有很多人想像中來得大，因為有高達46%的人認為政府處理得很好。我知道這對台灣人來說可能太荒謬了，但我們必須要知道，台灣所採取的這種措施美國政府是不可能採行的，因為美國人無法接受自己的自由受到這麼多限制。所以對很多美國人來說，在不願意犧牲更多自由的情況下，政府或許也沒有辦法做得更多了。

 

最後我想討論的這張圖是一個價值觀和形象的選擇。根據這個調查，賓州人認為如果想要一個可以團結國家的人，就投給拜登。要一個強力的領袖，就投給川普。要一個會關心人，能做好的判斷的人，也會選擇投給拜登。考慮到兩個候選人所呈現的形象，這其實非常合理。川普一直都為自己打造一個硬漢的形象。(先姑且不論硬漢為什麼不去打越戰，反正每個人都有年輕過嘛！)而拜登試圖打造的則是一個傾聽溫和的形象，也讓對手屢屢質疑他不夠強硬。兩個人在開票之後的演講也呈現了這樣的形象，川普堅持在投票日當天晚上就聲稱自己事實上已經勝選，並大力抨擊郵寄選票是選舉騙局，聲稱不能讓民主黨把他們的勝選奪走。事實上，票早已投完了，只是開票順序問題而已。但川普始終為自己打造這個強力領袖的形象。拜登在投票日第二天發表的演講，在票數看起來有利於拜登的情況下，拜登說他不會宣布勝選，要等每一張票都被計算，但他相信在耐心等待之後他們終究會勝選。他也強調要擔任全美國的總統而不是民主黨的總統，他希望美國就像之前的選舉過後一樣，能夠重新團結起來。這也符合他所亟欲打造的形象。當然，說好聽話很多人都會，但是當選之後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好像四年前對川普也有同樣感想...)

我提出這些數字除了想呈現選舉中的一些面向跟議題外，也想表達一件事情，那就是這不是什麼正邪對立的選舉，也不是反中親中的選舉。最終是回歸到議題跟價值觀的選擇。當然，有些政治人物喜歡用極端聳動的言詞來鼓動選民的支持，但結果也只是讓國家更加分裂而已。雖然有人會受到鼓動，然而大多數選民終究是議題取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