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歲的反思
昨天過了三十六歲的生日,這個生日對我來說是很焦慮的。因為我常常在反省我是不是愧對了天父給我的天份。我這樣說並不是說我是天才,我一點都不是天才。但眼看著人生的一半已經過去了,我也不禁問我自己,我是否發揮了天父所給我的才能?我很希望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可惜我並不十分肯定。我或許應該多吃點青菜少吃點肉,多做點運動,這樣或許我的人生才走到三分之一而不是一半。這樣能有更多的時間來完成我這一生應該要完成的事。
人生如果能夠重來,我是不是還是會讀歷史博士?如果我重回到當時的狀態,那百分之百是會的!但如果是現在的我,那肯定是不會的。這樣說是不是有點戳破幻想了?好像我們都應該是個熱血的理想青年,為了理想拋頭顱灑熱血,無畏無懼!可惜烈士的下場好像都不太好。我說不會是因為我現在看到需要投入的時間跟金錢,特別是出國讀書之後我們的謀生能力受限於種種現實的因素以及美國的法令。有時候會覺得很對不起老婆小孩,讓他們跟著我過這樣處處受限的生活。我不是出生於很富有的家庭,我的雙親跟家人都已經非常支持我了。我也非常有幸拿到許多獎學金,但現在回想起來,在美國讀博士班全家的花費真的不是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可以容易負擔的。所以我才說如果重來我不會選擇來唸博士班,不是因為這件事沒有價值,我堅信歷史學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學術,而是這個代價實在太過沉重。
不過所幸當年做決定的不是這個三十六歲的我,而是二十八歲血氣方剛的青年。當年我想著想要來美國學習美國歷史,將來回台灣教書。確實是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當年沒有也不太可能會預想到現在接近完成學業的時候剛好遇上學術就業市場的低點。但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未臻完善的考慮(話說回來,人怎樣也不太可能可以真的很「完善」地考慮) 反而讓我們去做了充滿勇氣的選擇,也更充實了我們的人生。
我這學期參加了一個寫作的工作坊,是我們系上一個教授主持的。她召集了她研討課上的學生以及其他有興趣的學生跟老師一起固定時間聚會,討論彼此的進度,互相督促。我現在在重修我論文的第一章,接下來要重修第二章(這一章目前看來有可能會變兩章)。但我在這工作坊所提出的寫作計畫,卻是我論文的第三章。托這個工作坊的福,我在重修已經寫的章節的同時,新的一章至少也維持一定的進度。上禮拜的聚會上,教授問我們寫作會遇到的瓶頸。我就提到我前幾年的瓶頸:因為我老師對我所寫的東西總是不甚滿意,讓我有點喪失寫作的信心,每次下筆都會猶疑再三,深恐寫的東西不夠好。久了之後就有點害怕寫作了。這是研究生的大忌。讀了很多東西,卻害怕寫出來。不是不想寫,而是不知道怎麼寫,怕我的想法不夠好,也怕寫不好。教授問我怎麼克服這件事,我說,我去年十月的時候去了一個會議,那個會議給了我半個小時演講,之後又有半個小時的問答時間,與會的都是教授。其中有一個教授,一個相當有名相當厲害也很有原創性的教授,在會後跟我說他很喜歡我談論效忠派的思想時所使用的方法框架。這大大的鼓舞了我。我們系上的教授說我應該寫封信給這位教授,這位教授會很高興他的一句話帶給一個研究生這樣的正面影響。我覺得很多時候人生就是這樣,總是會遇到谷底,而我們需要的就是抓到一根浮木來讓我們浮出水面。這段在論文寫作上掙扎的時間我有沒有學到什麼?看似毫無進度,但其實我學到很多。我讀了很多談寫作的書,重新建立了很多英文寫作的技巧和原則。我也更從寫作的角度來注意我每天讀的書,我不僅是去讀書的內容,我也在思考寫作者的策略,作者為什麼這樣寫?作者什麼時候會讓身為讀者的我在他的文字中迷路了?什麼情況下又能更有效地引導讀者明白他的論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個生日我最要感謝的,是一直陪伴支持我的父母及妻兒。一路跌跌撞撞,自我懷疑,但我老婆一直都能讓我用正面的態度來看待挑戰。學業尚未完成,我也不敢說我學有所成。我也不敢肯定地說我發揮了天父所給我的才能。但我希望我接下來能更善盡我僅有的才能,希望在學術以及生活上,都能在這個世界真正帶來一些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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